鲁迅散文《颓败线的颤动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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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梦见自己在做梦。自身不知所在，眼前却有一间

板桌上的灯罩是新拭的，照得屋子里分外明亮。在光明

然而尚且丰腴的皮肤光润了;青白的两颊泛出轻红，如

灯火也因惊惧而缩小了，东方已经发白。

然而空中还弥漫地摇动着饥饿，苦痛，惊异，羞辱，欢

“妈!”约略两岁的女孩被门的开阖声惊醒，在草席围着的

“还早哩，再睡一会罢!”她惊惶地说。

“妈!我饿，肚子痛。我们今天能有什么吃的?”

“我们今天有吃的了。等一会有卖烧饼的来，妈就买给你。”

“还早哩，再睡一会罢。”她说着，同时抬起眼睛，无可

空中突然另起了一个很大的波涛，和先前的相撞击，回

我呻吟着醒来，窗外满是如银的月色，离天明还很辽远

我自身不知所在，眼前却有一间在深夜中禁闭的小屋的

屋的内外已经这样整齐;里面是青年的夫妻，一群小孩子，

“我们没有脸见人，就只因为你，”男人气忿地说。“你还

其实正是害苦了她，倒不如小时候饿死的好!”

“使我委屈一世的就是你!”女的说。

“还要带累了我!”男的说。

“还要带累他们哩!”女的说，指着孩子们。

最小的一个正玩着一片干芦叶，这时便向空中一挥，仿

“杀!”

那垂老的女人口角正在痉挛，登时一怔，接着便都平静，

她在深夜中尽走，一直走到无边的荒野;四面都是荒野，

;害苦，委屈，带累，于是

;杀，于是平静。……又于一刹那间将一切并合：眷念与

当她说出无词的言语时，她那伟大如石像，然而已经荒

;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颤，仿佛暴风

她于是抬起眼睛向着天空，并无词的言语也沉默尽绝，

我梦魇了，自己却知道是因为将手搁在胸脯上了的缘故;

一九二五年六月二十九日。

解读

《颓败线的颤动》也许是《野草》中最震撼人心的篇章。

(甚至是天真的孩子)，

本身即构成了对他“肩住黑暗的闸门”，

这里所反映的“战士”与现实世界的感情关系是极其复杂

作为被遗弃的异端，当然要和这个社会“决绝”，并充满“复

;但他又不能割断一切情感联系，

;但事实上他又生活“在”这社会之中，

非人间所有，所以无词的言语。”这又是一个非常深刻的

不能(也拒绝)用现实人间社会

而只能用“非人间所有，所以无词的言语”。

文章的最后几段是极其精彩的段落，它提供了一个非常

;而且坦白地说，在鲁迅所有的文字中，

——钱理群《反抗绝望：鲁迅的哲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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