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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公 距离外公去世已经半年了，一直没有静下心来，忙忙碌碌的，今天突然看见一张老照片，外公坐在门前，酱色的短袖T桖，一条破旧的西裤卷到腿弯处，一双掉皮的皮鞋，满头熟悉的白发，竟连眉毛和胡子也是彻底的白色，满脸的笑容，仿佛开心极了，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，亦或看到了什么，笑眯了眼角，笑弯了眉毛。我的眼角一下湿润了，这样的笑容，曾经很是熟悉，熟悉到不用再看多余的一眼，我就能描绘出外公脸部的其他细节，但是，在外公去世之前，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。 外公在去世的前几年里，渐渐的患上了老年痴呆症，起初只是偶尔糊涂，渐渐开始不认识家，不认识家人，不认识我们，甚至不认识自己了，我前年是第一次真真正正感觉到这种病的可怕，外公看着我，疑惑的表情至今还深深映在我的脑中，他竟然连自己的孙子也不认识了，我从来没有想过，人可以真的忘却所有的东西，除非心脏不再跳动，没想到外公竟然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，看着他眼里对这个世界的陌生，对周围儿女的警惕，心里略感心酸，但我们是一群善于遗忘的年轻人，心酸之后，各自忙碌，外公和我们就这样相互的遗忘着。 去年的时候，外公的病已经严重到如同孩子一般了，甚至大小便失禁，又在车库里面把膝盖给摔断了，家里人轮番照顾着，从那时开始，照顾他成为了一种工作，需要严格执行，且要按时上下班，外公成为了家族中的一种负担，照顾他的几个舅舅和我父亲每次总是疲惫不堪，因为外公完全大小便失禁，夜里不睡觉，总爱往外面跑。但毕竟这是一个在我小时候父母出去打工，照顾我的老头，是我的外公，是舅舅和妈妈的父亲，是一个养育了5个儿女并让他们开枝散叶的老人，一生勤勤恳恳，一生忙忙碌碌，他不该有这样的结局，不该让后辈说出这样的话，真的不值得。 我的外公是一个表面看上去不爱说话的老人，记忆中的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板凳上，要不就在发呆，要不就在做活，他总是一个人，我没有他和别人一起玩笑的一丁点记忆，他总是一个人去田间，一个人出门，一个人坐在那里，但我知道，外公并不是不爱说话，在我小的时候，父母因为工作忙，让外公来我家照顾我，我和外公独处过一个月，外公总是在晚餐开始之后，默默的收拾碗筷，待一切妥当，总会和我聊天，很多很多，关于大刀会的，关于日本鬼子的，关于三年自然灾害的，关于一些他经历过的神奇事件的，我总是听的入迷，外公喝完酒之后，精神总是略有亢奋，他的语调抑扬顿挫，引人入胜，外公不仅爱说话，还是个会表达的人，那时候，我总觉得外公在年轻的时候可能学过说书，我太爱听他说以前的故事了，我喜欢一切散发着历史味道的东西，他的故事在我看来新奇又不可思议。他每次和我说他给那些往事的时候，总是精神抖擞，脸色微红，仿佛一个将军在回忆过往的金戈铁马，峥嵘岁月一般。这是一个具有强烈心里落差的老人，过往的轰轰烈烈和现在的默默无闻有着鲜明的对比，是一个典型的老人心态，但是，他爱对我说，我爱听他说。 在我父母回家之后，外公就回去了，可能他再也没有我这样的听众了，他们可能不像我这样喜欢老旧的东西，可能不会有我这么爱听他说，渐渐的外公就更加的沉默寡言了。几年前，政府给了一笔钱，将外公他们从农村老家赶去了小区，初次住进小区，我听到外公对我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：每栋楼房都是一模一样的，这怎么能找到家。当初的一句玩笑话，变成了现实，外公真的找不到家，走丢了，几个舅舅四处寻找，终于被一个认识的熟人送回了家，回到家中，外公略带抱歉的说：想回老家看看，走出去就不认识了...... 去年8月14号的早上6点，我接到父亲的电话，外公过世了，我本以为我只是会悲伤，会想念，因为外公的去世已经给了我们足够长的准备时间了，无论从物质上，还是从心理上的，早在过世的前一个星期，外公已经不吃饭了，舅舅们早已经准备好操办丧事的人。但是，听到这个消息，我的眼泪还是一下喷涌而出，外公在活了八十九个年头的时候过世了，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的时候过世了，在被家里人当成负担之后过世了，在忘记了一切之后过世了。我赶到外公家的时候，一帮人在帮外公穿衣服，消瘦的面颊，略微蜷缩的双腿，连衣服也不是很好穿。我才明白过来，外公真的离去了，这次再也见不到了。 我们是一群善于遗忘的年轻人，我不想外公在我心里仅剩的一点记忆也被忘记，在他过世的前两天我去看他，走的时候，我对着他的耳朵喊：外公，我回去了。他睁开眼睛看了看我们，那眼神我至今想起越发觉得深沉，外公是否早已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。在我转身之际，外公破天荒的开口了，说：你们，走好吧。 本文来源：https://www.dywdw.cn/c1ffb37026d3240c844769eae009581b6bd9bdf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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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4-29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