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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梦 郑启五 我初中读不到一年，中国就爆发了“文化-大革命”，一下子都不要读书了，落得轻松自在，倒也暗暗高兴，稀里糊涂地过了两年，就突然被冠以“1968届初中毕业生”，上山下乡去了闽粤赣三省交界的大山里。 寂寞而艰苦的插队生涯中我莫名其妙地突然萌发了想读书的念头，而且越发地强烈了起来。人就是很怪，给你读书你不想读，而一旦没有书读了，又想得不得了。1970年初的一天，我路经县城，竟独自闯入武平一中“革命领导小组”的办公室，称自己是“初中知青”，是否可以续读高中？一位“领导小组”的负责人听了哈哈大笑，跟边上的人说，县里来了这么多知青，还是头一回撞见这样的怪胎，然后十分严肃地正告我：“你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，跑到学校里来干什么？！”十七岁的我欲哭无泪，十分委屈地徘徊在平川河畔，做梦就做梦，我近乎赌气地开始了我前途茫茫的读书梦，我要父母收罗各种旧课本邮寄来，我要读书！ 1974年当教授的父亲被迫提前退休，让我有机会“补员”回城到厦大外文系食堂当了炊事员。我在极为繁杂的体力劳动之后，开始如饥似渴地泡在学校的阅览室里。想起《高玉宝》小时候“偷学”的故事，我也如法炮制，溜到大教室的后排听讲。我几乎练就了过耳不忘的神奇，居然在卖饭菜时就叽哩哇啦地轮番用英语和日语与学生对话。尽管盲目学习的欲望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满足，但我颇有自知之明，父亲是“右派”，“推荐上大学”绝对没有本人的份儿。食堂与课堂咫尺天涯，我只是以另一种方式，在继续原先的读书梦罢了。 1977年夏有了要恢复高考的传闻，但我根本就不敢相信，那时“两个凡是”坚定不移，“教育革命”是“最高指示”中铁定的事，怎么有可能恢复“文-革”前旧的一套呢？然而刚刚复出的邓小平当机立断，硬是下出了恢复高考一着棋，真乃石破天惊！ 我立即参加了母校双十中学举办的高考补习班，在亢奋中拼了一个多月，然后就填报了“隔墙如隔山”的厦门大学外文系。结果比较有把握地拿下了语文、政治、史地和英语各科，数学则一塌糊涂。（我至今还常常做一个相同的噩梦——“数学不及格！”）然而凭这样的成绩，我居然也挣扎到了百里挑一的“体检线”上！足见“文革”已经把整个教育折磨到了气如游丝的境地。 由于外语专业对学生的年龄要求比较严格，再加上我的考试成绩并不突出，结果两轮通知我都榜上无名。我毫不气妥，即刻全力准备下一次的高考，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可能属于自己的奶酪！就在这个当头，我意外地收到了补发的录取通知书！后来方知，上头有精神，要各校尽可能挖潜力，多招一些饱经磨难的“老三届”学生，我足足作了八年的读书梦终于化成了现实！在上山下乡的大卡车上我是全车最小的知青，而在外文系的课堂里，我却是全班最老的学生，我是十分不幸的，我又是万分幸运的！ 1978年的春天，在外文系举行的盛大的迎新会上，失学长达十二年的我禁不住热泪长流，边哭边朗诵了自己写的诗歌——《我的读书梦》！记得开头四句是“这是梦吗？这是梦吗？有谁能告诉我，这不是梦境？”尽管事前根本没有排练，但台下很多熟悉我的同学和老师都争相叫了起来：“COOK（炊事员），不是梦，这是真的呀！”那四分之一个世纪前的情景，至今历历在目！ 2002年6月 本文来源：https://www.dywdw.cn/ed7bb5260722192e4536f66b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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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7-24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