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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田园居记 【明】王心一 余性有邱山之僻，每遇佳山水处，俯仰徘徊，辄不忍去。凝眸久之，觉心间指下，生气勃勃。因于绘事，亦稍知理会。辛未以先府君年高，弃官归田，敝庐之后，有荒地十数余亩，偶地主求售，余勉力就焉。 地可池则池之，取土于池，积而成高，可山则山之。池之上，山之间，可屋则屋之。兆工于是岁之秋，落成于乙亥之冬，友人文湛持为余额之曰“归田园居”。门临委巷，不容旋马，编竹为扉，质任自然。入门不数武，有廊直起，为“墙东一径”，友人归文休额之也。径尽，北折为秫香楼。楼可四望，每当夏秋之交，家田种秫，皆在望中。自楼折南皆池，池广四五亩，种有荷花，杂以荇藻，芬葩灼灼，翠带柅柅。修廊蜿蜒，驾沧浪而度，为芙蓉榭，为泛红轩。自泛红轩绕南而西，轩前有山丛桂参差，友人蒋伯玉名之为“小山之幽”。又西数武，有堂五楹，爽塏整洁，文湛持取李青莲“春风洒兰雪”之句，额之曰“兰雪堂”。东西则桂树为屏，其后则有山如幅，纵横皆种梅花。梅之外有竹，竹邻僧舍，旦暮梵声，如从竹中来。其前则有池，其池取储光羲“池草涵青色”句，曰涵青。诸山环拱，有拂地之垂杨，长丈之芙蓉，杂以桃、李、牡丹、海棠、芍药，大半为予之手植。池南有峰特起，如云缀树杪，谓之缀云峰。池左两峰并峙，如掌如帆，谓之联璧峰。峰之下有洞，曰小桃源。内有石床、石乳。南出洞口，为漱石亭，为桃花渡。其石之出没池面者，或锐如啄，或凸如背。有折北磴而上，为夹耳岗，为迎秀阁，为红梅坐，直接竹香廊，以至山余馆，渐逼余室。余性不耐烦，家居不免人事应酬，如苦秦法。步游入洞，如渔郎入桃花源，见桑麻鸡犬，别成世界，故以小桃源名之。洞之上为啸月台、紫藤坞，可扪石而登也。洞之东有池曰清冷渊。池上有屋三楹，竹木蒙密，友人陈古白额之曰“一邱一壑”。自兰雪以东，此其最幽者。兰雪以西，石磴重叠，皆可布坐。梧桐参差，竹木交荫，一径可通聚花桥。东折，诸峰攒翠，下临幽涧，颇有茂林修竹、流觞曲水之意。自此渡试望桥，曲径数折，即得缀云峰，北望兰雪，又隔盈盈一水矣。山径逶迤，从高趋下，上接缀云，俯瞰涵青者，为连云渚；绝涧欲穷，得石如螺，因之而渡者，为螺背渡。又折而东，为听书台，以可听儿子辈读书声也。西折，为悬井岩，有洞幽邃，蹈水傍崖，北折而出，悬崖直削，盖如井然。再拾磴造其顶，诸峰高下，或如霞举，或如舞鹤，各争雄长于缀云下者，余不能尽名之。又西则为幽悦亭。亭之左有石丈余，夭矫如龙，余自采之包山云。自此层磴而下，溪涧相连，植有杨家果数树，是为杨梅隩。又北折，有屋半楹，四望皆竹，是为竹邮。由竹邮又西折从南，为饲兰馆，庭有旧石数片，玉兰、海棠，高可蔽屋，颇堪幽坐。北折，则回廊曲而且幽。廊半有小径，斜通石塔岭。廊尽由南折西，皆架山茶，有亭曰延绿。延绿之北，有石如玉，拱立檐际，谓之玉拱峰。每至春月，山茶如火，玉兰如雪，而老梅数十树，偃仰屈曲，独傲冰霜，如见高士之态焉。插篱成径，至梅亭、紫薇沼、亦园居之一幽胜也。北临漾藻池，遥望紫逻山，飞翠直来扑坐。夏月之荷，秋月之木芙蓉，如锦帐重叠，又一胜观。有桥横跨池面，谓卧虹桥。桥之东，有石如云，向空而涌，为片云峰。桥尽，有石可憩，为卧虹渚。转径而北，依山傍水，苍松杂卉，接叶连阴，为小剡溪。有石横亘如门，四山崒嵂，停水一泓，有古杏复其上，为杏花涧。渡涧盘旋而上，是为紫逻山，以言其石之色也。上有五峰，曰紫盖，曰明霞，曰赤笋，曰含华，曰半莲，又谓之五峰山。亭曰放眼。西与南州之拙政园，连林靡间。北则齐女门雉堞半控中野，似辋川之盂城。东南一望，烟树弥漫，惟见隐隐浮图插青汉间，近以林木蓊郁，不可纵目，濮上叶润山额之为“流翠亭”。自流翠而南，于石阿间得路，东折为拜石坡，水石俱备，梅杏交枝。左有花红果树，扶疏如盖，有阁耸树杪间，曰资清。资清之下，三圆其户，是为串月矶，复设柴扉，尝扃之。自拜石折北又西，则为紫逻之背，众峰叠涌，乱石嶙峋。环山有濠，从水中央，结有草亭。架梁而登，可通濠北，有地皆种木奴，因号其亭曰奉橘，盖借王逸少奉橘帖名之也。至此则山尽水穷。东行长廊为想香径，竹梅夹道，香韵悠然，沈启南有“可竹”之额，尚恨无人以梅匹之。出想香，已在兰雪堂矣。 东南诸山，采用者湖石，玲珑细润，白质藓苔，其法宜用巧，是赵松雪之宗派也。西北诸山，采用者尧峰，黄而带青，质而近古，其法宜用拙，是黄子久之风轨也。余以二家之意，位置其远近浅深，而属之善手陈似云，三年而工始竟。甲戌余复流连尘网。庚辰归田，又为修其颓坏，补其不足。予无间阴晴，散步畅怀，聊以自适其邱山之性而已。所谓此子宜置邱壑中，余实不能辞避。崇祯壬午九月日，园居主人王心一记。 兰雪堂图记 【明】沈德潜 兰雪堂，明少司寇王玄珠先生所构归田园居之一也。园有山有池，有堂有阁，有轩有馆，有桥有亭。矗者为峰，高者为岗，平者为坡，级而上者为磴。攀历易倦，有坐以休之；岩壑易尽，有洞以深之。堂在园中央，名兰雪，取太白“春风洒兰雪”句也。总为拙政园东邻云。曾孙遴如上舍命工图之，凡园中山池亭榭之属，暨古藤奇木，名葩异草、山禽怪兽，种种备焉。大中丞商邱宋公以下，皆系以诗，而记犹缺如也，属予成之。 予维园以人重，而画其末也。司寇立朝本末，发妇寺之奸，撄大憝之怒，濒死不悔。其后别邪正以清奸宄，核兵饷、修城垣以御寇氛。功在生民，奏疏在史官，赫赫不可得而掩矣。 今上舍诵扬清芬，视人世所共好，泊然洒然。而于三代秦汉以下，凡尊罍彝器，与夫古法书名画，无不欲罗而致之，虽贫人之嗜金玉，热中者之恋官职，无以过也。每风日清朗，升乎高以观气象，俯乎渊以窥泳游，熙熙攘攘，中有自得。其与造物同趣者，意画工有不能尽传者与？是上舍之天爵自尊，与司寇之刚正特立，有无忝祖德者焉。则园之传顾不以其人与？不然西邻之拙政园，据于镇将，归于相君，其穷极奢丽，视兰雪直邾莒耳。然熏天之焰，倏焉扑灭，易三四主，而莽为邱墟，荡为寒烟。即欲寄之图画，而狐兔纵横，不堪点笔。岂非汰侈者速亡，而富贵之不可长存与？ 而是堂成于崇祯乙亥，迄今九十四年。子孙保而有之，且培而崇之。王氏之世德，正未有艾也。试与披其卷轴，览林泉之殊状，挹主人之风裁，即不必登高临深，而欣感于中，有慨焉而赋者矣。画手柳遇亦可观。画成于康熙丙子，记成于雍正戊申，逾三十年，作记者为归愚沈德潜。 本文来源：https://www.dywdw.cn/3811c65cce22bcd126fff705cc17552706225e9f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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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7-17
